第19章 对五四运动的观察与思考 (第2/2页)
在他看来社会与群众的区别主要是,社会的民众有细密的组织,健全的活动力。而群众仅是散沙一盘,乌合之众。
他曾把当时的中国社会与西方社会相比较,认为西方社会是健全的,所以个人的能力有机会发展;中国人所凭托的社会,只是群众。
他把中西社会形象地比做矿物,西方社会是多边形复式的结晶体;中国社会是附着在岩石上半沙半石的结合。他认为中国的官署、官吏、工商会等都是“社会其名群众其实。至于乡下的老百姓,更是散沙,更少社会的集合。”即使是文化程度较高的大学生的生活“也是群众的,不是社会的。”
傅斯年得出的结论是“中国人有群众无社会,并且喜欢群众的生活,不喜欢社会的生活。”这种社会状况生出的恶果,“第一,是社会上多失职和不称职的人;第二,是使社会不健全了”。
在傅斯年看来五四运动是一个重要的开端:“从五月四日以后,中国算有了‘社会’了。”,
他提出了一个很有启发意义的见解。他指出,五四运动原是无领袖,不用手段和不计结果的,是自下而上生发出来的社会运动,因而可说是真的社会运动。这一点极具深刻意义。如果运动是由极少数领袖事前计划好的,“有领导”地搞起来的,这就有“运动群众”的意味。此种运动如果成功,其结果会造就一批“神圣”,他们拥有崇高的威望和巨大的势力、影响,以致权力集中到这少数人甚至一个人的手里。如此,所成就的仍然不会是有机的社会,仍只是有群众而无社会。
五四运动的起来,是基于各个人对社会的责任心的觉醒。用傅斯年的话说,“五四运动可以说是社会责任心的新发明”。这种基于各个人的责任心而起的运动,才是真的社会运动。沿着这个方向扎实做去,才会成就一个有机的社会。相反,若是在大众还没有自觉的责任心的时候,少数人乘社会某种失控失序的情况,用一些响亮动听的口号把群众鼓动起来,那是不可能真正造成有机的新社会的。
这一时期,傅斯年对如何改造中国社会的问题进行深刻的思考。
他提出:改造社会必须是自下而上的,“凡相信改造是自上而下的,就是以政治的力量改造社会,都不免有几分专制的臭味。凡相信改造是自下而上的,就是以社会的培养促进政治,才算有彻底的觉悟”。
在对五四运动的思考中,傅斯年认为社会的改造、社会的进化,不能“跳墙”,即不能超越必经的阶段。他说:“兼程并进的进取,何尝不是中国此刻所要求的。不过,分别看来,快走则可,隔着个墙跳过去则不能。我以前很觉得跳墙的进取最便当。现在才知道社会的进化不能不受自然律的管辖,……”
傅斯年在其改造社会的思考中,提出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即社会与政府的关系问题。他在纪念五四运动一周年时,所写文章《青年的两件事业》说:“假使中国有社会,决不会社会一声不响,听政府胡为,等学生出来号呼。假使中国有社会,决不会没有舆论去监督政府。假使中国有社会,绝不会糟到这个样子。”显然,傅斯年认为,社会具有制约政府的功能。正因为中国无社会,因而无制约政府的力量,才使专制制度垂二千年而不亡。
他指出:“专制是和社会力量不能并存的。所以专制存在一天,必尽力破坏社会力。”
没有一个足以制约、监督政府的社会,打倒专制、追求民主的口号喊得再响,或者用暴力打倒再多的“专制者”,结果仍摆脱不了专制。这是相当深刻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