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举世尊之,方为世尊 (第2/2页)
过去庄严劫千佛,现在贤劫千佛,未来星宿劫千佛。
三千佛陀在!
归于世尊的支持,要被地藏一尊尊唤醒。
理想中的佛世,必然会在光耀中降临。
三千佛世,无尽辉煌的沐浴里,是地藏悲伤但坚定的声音:“今生于世,别无其梦。我所求之理想,广益于芸芸众生,不管过程多么艰难,不管有多少牺牲,都一定要实现!”
那连绵不绝的佛唱,忽然变作鬼哭!
但见得幽冥大世界里四处窜游的神鬼,忽然怪叫尖哭着,化作一缕缕青烟,笔直冲上幽冥高天。便如奉香!
鬼神之哭遍此界,神鬼之灵尽为烟!
在诡异之中,又有几分肃穆。
在凄惨之中,又有几分神圣。
说幽冥大世界已经没有僧侣,其实也不尽然。
幽冥深处有白骨神域,白骨神宫早就易主。
原来天人法相坐镇此宫,此后去而复还,回来的却是一个面容模糊的老僧——
众生法身。
几乎在同一个时刻,众生僧人睁开略显愁苦的眼眸,见得偌大的白骨神宫里,那些鬼卒神将,不可自抑地化为青烟直上。
那些礼禅的化烟,这些不礼禅的也化烟。
倒似是人间灯火,炊烟袅袅!
神鬼之青烟,将幽冥天穹熏得一片苍碧,上悬的诸佛之像,愈发端严神圣。
众生老僧现在是幽冥世界白骨神宫的执掌者,不免也受到了地藏的感召——无上佛国、永恒净土,正在对所有幽冥大世界的强者发出邀请。
地藏要永远地改变这个世界!
众生僧人一边在天海通知齐天子,告知地藏在幽冥有后手,一边在白骨神座之上起身。
地藏的天海金身已是风中残烛,祂的天河佛躯也摇摇欲坠。此刻哪怕在幽冥大世界里还有布置,也不可能有超脱层次的强大——若有,祂应该加注于天海。
众生僧人当要寻祂一寻,问祂何往,阻祂去路。
正要拔飞,循着那邀请的方向寻找,但见高穹一处幽途横贯,直指远空——
有幽冥神只指路!
这些个幽冥神只,虽然始终保持中立观望,但恐怕也没有想到,地藏度化幽冥鬼神的方式,竟然这样粗暴……
众生僧人一步踏上幽途,再落下时已在黄泉旧涸。
他随手取了一根白骨,塞进知闻石犬的嘴巴里,令这头只是勉强张口的石犬闭嘴。
而后才走到那幽幽的泉眼之前,与那幽眼之中的存在对视:“你度化群鬼的方式,竟然是杀戮。难道杀绝众生,就是度化众生。众生皆死,就是众生平等?”
这个干涸的泉眼,连接着真正的黄泉。
而真正的黄泉,此刻正在冥府!
在将黄泉召入冥府的那一刻,地藏就悄悄勾回了幽冥大世界。
此刻姜望间隔这口泉眼,在与天河中的地藏对视!
地藏的声音带着悲痛:“我亦痛心幽冥!这一步本应徐图,是尔等逼迫太甚。今不得已为此事,将使他们于净土永生!”
众生僧人问:“你的意思是,本来打算一茬一茬地摘果,现在来不及了,就一次掘根?”
地藏叹息:“你根本不明白,我将创造一个什么世界。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不理解。若是你能够用心来感受,你难道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哭声?”
从开始到现在,幽冥大世界一直都是地藏最重要的布局点。
因为世尊的理想就是在这里被扑灭。
故事结束的地方,也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随着祂的声音响起,茫茫幽冥冻土之上,那破土而出的骸骨,一具具起身,无论什么种族,无论多么残缺,无论是何等形状,皆来礼佛。
而位于东海某处的冥府世界,在这一时剧烈地扩张和收缩,不断反复。
嘭嘭!嘭嘭!
发出撬动现世地脉的、如此激烈的心跳声。
地藏以现世孕胎!
祂的确要接续佛宗当年在幽冥大世界的布局,但并不以佛踪空荡的幽冥大世界为基础,而是要以创造在东海的这座冥府为核心,真正吞掉幽冥大世界,让对应于“阳间”的“阴间”正式形成。
千佛降世,度世入冥。
让冥府和幽冥大世界融合后的世界,成为现世的暗面,滋补于现世,也分享现世的一切。
现世与幽冥本就贴近在一起,祂更是要两世贯通,生成真正对等的阴阳二界。而不只是鬼圣邹晦明所观想的那种阴阳界。
当然鬼圣邹晦明的研究,亦是祂的养分。
祂必然会超过世尊的基础,便是世尊死后这么多年的光阴,无数天纵之才的智慧!
世尊已死,无法再前行。而祂永不止步。
一旦阴阳两界的这一步达成,祂将成为前所未有的恐怖存在,最差最差,也是独据阴间。最多相持于阳间六合天子,却能够超越其他古老者。
此举大益于现世,天道即便已经开始厌祂地藏,也当乐成此事!
众生僧人注视着这样的地藏,慢慢地说:“佛,不是这样的。”
“佛,应该是什么样?”地藏悲伤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佛应当如世尊那样,任恨任怨,不伤不害,最后还自化当场,以免苍生之厄。那样才叫大慈大悲,才叫真佛吗?”
“可是你看——文殊若腐慈,便会被卸磨杀掉。我若腐慈,至今还在井中月。”
“世尊腐慈,空有无上神通,传道万界,却功败垂成,身死道消。祂已身死,而理想未竟,祂难道就没有遗憾?世尊若无憾,则世间无有我!此般种种,岂不使后来者思之又鉴之!”
“我生于世尊之死,不可死于世尊之死。”
地藏道:“我在封禅之中不断滴漏的时光里想明白,我要实现伟大理想,完成世尊未竟之业。慈悲只能是我的心情,不可以是我的手段。”
“我可以重新定义佛是什么样。”
地藏说:“只要我拥有举世无敌的力量,我就是真正的世尊!”
众生僧人摇摇头:“我终于明白,为何澹台文殊说你只是世尊的妄念——因为祂见过真正的伟大和慈悲,而你只不过一个可怜的偏执鬼。”
他那模糊的面容,这一时定格为姜望的本貌。
在幽冥大世界,在新生的冥府,在天海之中,姜望都这样看着地藏。
他诵经曰:“【尊贵】义谓如来始从兜率天中降生王宫。及出家已。而登极果之位。方便利益一切众生。故曰尊贵。”
“所谓尊贵,非登极果。而是方便利益一切众生。”
“经如此,事如此。”众生僧人道:“我想世尊之所以成为世尊,不是因为力量。是举世敬之,而后有举世尊之。”
“举世尊之,方为世尊。”
“若负世人,则无世尊!”
众生僧人抬起手来,结成神印:“我以白骨神域之主,向你宣明——你今负幽冥,幽冥不再敬你。你在此界,永不为尊。”
“我很乐意看到你有自己的观点。你只是暂时的不理解,永恒净土不会拒绝你。”地藏叹道:“可是你能代表——”
轰隆隆隆!
幽冥群山,竟向此处移动!山的轰鸣,中止了地藏的话语声。
“敢尔!”地藏转而惊怒。
祂于此界有暗约!净土之后是永恒!
连绵的群山之中,只有一声回应——“无它,恐为檀香耳!”
……
……
天海深处,观海台上。
地藏悲哀地模糊地仰看着姜望,姜望直身在祂身前,清醒地冷淡地看着祂。
二者同时发出了对世尊三钟的呼唤,迎来一场关乎人心的竞争。
姜望本没有同祂竞争什么的资格——
但正在摧残地藏金身的姜述、天妃、重玄遵,便是他的资格。
还在同地藏抗争的净礼,还在对地藏诅咒的尹观,还在与地藏争抢的左嚣……都是他的力量。
他想他没有特别伟大的理想,不能像地藏这样执着,从太虚玄章到朝闻道天宫,他只是谨慎地一步步往前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大概还是那句话——
只希望少些遗憾。
可是他还是要站出来。
他站出来不是因为他需要世尊三钟,而是他需要世尊三钟不支持地藏——本心也是想给把握三钟的人,一次机会。因为三钟的前一响,必然会在此战之后迎来审判。
“我预感有很多双眼睛在等着我死。”
“他们恐惧于我带给这个世界深刻的改变。”
地藏说道:“姜望,我以为你是不惧怕改变的人。”
“薄伽梵六义第一曰【自在】,自在者永不为烦恼系缚。但我想自在的边界,应是不伤害他人。”姜望说道:“我不惧怕改变,我惧怕以改变之名牺牲别人的人。”
“总会有牺牲。”地藏说。
姜望道:“便自你始。”
铛!
铛!
铛!
世尊三钟的声音,在这一刻才姗姗来迟。
地藏闭上眼睛,等待结果。
姜望却将合着的手掌分开。
三钟为谁而鸣?
敏合庙曰,姜望!
须弥山曰,姜望!
悬空寺曰,姜望!
可又不止这三处!
仅在现世,三钟鸣处的人心所向……
便从钟声响。
身在其中,姜望和地藏都能感受。
是谁救祸水于江阴平原。
是谁在妖界带回神霄情报。
是谁发起《太虚玄章》,广益天下修行者。
是谁立朝闻道天宫,一身所学,尽传人间。
谁又封禅千万年,只有一句空洞的“众生平等”?
“世人果然善忘,无论生前多么伟大的人物,死得久了,就被遗忘。”
地藏叹息:“他们选择了你,而不是代表世尊的我。”
“世人或许善忘,世人也最能记得。真正心怀世人者,必为人心所忆,虽千劫不能磨灭。人心之丰碑,历久弥新,是以今日仍有称世尊!是以你假名世尊,仍有人为你而鸣。梵钟一响,万万禅修为你死。”
姜望看着祂:“世尊的伟大远非我能及。只是世尊的道德簿?,不能让你躺一辈子。”
“我想是因为我没有强迫他们做任何事,你却逼着他们做选择。”
“也因为你虽源于世尊,却无一事益天下,除了你那个可望不可即的理想,你什么也没有做。而我多少做了一点事情。”
地藏扬着头,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姜述的方天鬼神戟,一下砸在祂光秃秃的脑门,将这颗脑袋,砸进了望海台里……嵌得此颅如明珠。
……
形势已经到了无比危急的时候,天河之中的地藏,眉骨都被割破,瞧来很有些凶恶。
但祂还是在战斗的同时,看着远处红枫树下,被魔气所包裹的那道身影,温暖地笑:“我这一生漫长却又短暂,度过许多人累代难及的时光,一生却只为一个理想——诚觉世间之人,颇多可怜。世间之事,皆可原谅。”
姜望定定地站在红枫树下,面上完全没有表情:“我有什么可让你原谅的?”
被魔意缠绕的他,仿佛比魔更坚决:“我在乎的人因你而涉险,我珍重的人因你而悲伤,我是被你逼到这里来,是你在伤害我。在我和你之间,只有我有资格说原谅。”
地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原谅。”姜望道。
他眸中的红尘劫火,在那一圈洇黑中跳跃,他这时才在红尘劫火中感受到,齐武帝引他红尘劫火,焚烧天道画卷,却在离开之前,送来了一部功法——《生死禅功》。
念及神魂秘术《朝天阙》,念及闲书《列国千娇传》,说起来同这位武皇帝缘分不浅,可惜缘只一面。
此刻当然不是参悟功法的时候。
姜望看着走入天河的左嚣,看着亲手劈断净礼身上水索的老人,带着净礼艰难涉河。
他一步走出红枫树下,借三钟之力,仰声道:“今以镇河之名,使长河镇天河!”
长河一霎起波涛。
福允钦亲引长河之水,跨长空如拱桥,倒灌东海,覆于天河上。
长河是现世祖河,万水之源,天河虽是天海所降,却也归属人间水脉。便如曳落天人族,仍算在人族之内。
但其实天下水族会如何选,先前那拒绝冥府神职的泰山王,就已经给出答案。
祖河天下水!
波涛汹涌,泼了地藏一身。
天河之中苦苦挣扎的净礼,受长河所沐,一霎就睁开了眼睛,欢喜笑道:“小师——”
他忽然想起自己是大楚国师,还要隐瞒身份哩,便把那个“弟”字咽下了。
只反手把住左嚣的臂膀,两人联手而前,穿越无边浪涛。
倒是天河中流的地藏佛身,猛然下沉数百丈。
地藏所创冥府有四水,作为上下四方立宇宙,是东海、天海、天河、黄泉。
此刻东海为镇海台所镇,天海正处在【六合绝天通】,天河亦为长河所镇,独独剩下一条黄泉……
在这个时候也猛地挣扎起来,如黄龙翻身!
却见黄龙体内有一条隐隐的长筋,细看原是一根钓线,再细看钓线下面还有一个人!
分明是潜在黄泉深处的身影,以恐怖的高速浮出水面——
王长吉!
地藏掠黄泉,绝巅不能拒。若一切发展如地藏所意,他最后或许会变成天河深处缄默的石头。
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沉默抗争,沉默忍受。
此刻觑得机会,却又瞬引黄泉而走!
四水皆失,新生的冥府被动摇了根基。心跳遽止,世胎如停!
天河中流的地藏,佛面骤然一僵!
姜望却涉于长河所覆的天河中,一手牵着净礼,一手牵着左嚣,所过之处水平如镜,就此上得岸去。
“净礼……我之普贤!”地藏的声音哀哀地追:“宏愿大美,天河甚甘!”
净礼的耳朵自己盖上,像戴了两只饺子。
姜望替他道:“天河虽甘,不饮此间水!”
……
饮茶看戏小世界里,七恨与凰唯真对坐。
祂们一局局的赌过,考验彼此的判断,但赌注都不痛不痒,如同玩闹。正应了那句“闲看”。
在某个时刻,黑衣的僧人忽然走入此间,祂拖了一张椅子,坐在二者中间:“两位赌得太小!既然要赌,何不更尽兴一些?贫僧与尔等赌六局——就赌这六道轮回!”
凰唯真平静地坐在那里,只是看向七恨:“你该走了。”
“啊——”七恨看着地藏,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时间了。你没有赌本了。”
就此起身离去。
这隔岸赏戏的茶水世界,随着祂消失。
却将凰唯真留下!
凰唯真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角,却是什么也不做,就此离开。
只剩地藏的幻影,苦涩地漂在原地,直到被一个消息惊破——
荆国天子唐宪歧,直接杀进了万界荒墓,重创神魔君,杀天魔而返。今陈兵于境,言曰荆国镇魔有责,邀战七恨!
……
汩汩汩……
黄泉旧涸,仿佛这时还新鲜。
源源不断的黄泉水,在干涸的泉眼里冒出来。
王长吉便随水而出。
在黄泉水的尽处,还吊着一具了无生机的皮囊。
在浑浊水面静静地漂浮。
“终知苦海无边……”
这具黑衣僧人的皮囊,睁开眼睛,愁苦看来,又见姜望:“在许多个关键的时刻,你都在关键的位置,缘多不是缘,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你身上有人道之光,难道是谁谋我的剑?”
众生僧人弯下腰,在随处可见的白骨遗骸中,捡了一根尖锐的白骨在手中,说道:“这是姜望的剑。”
王长吉什么也不说,他对地藏没有兴趣,只是静静地看着。
地藏已经没有力量再战斗了,就连祂的天河佛身,都已经被姬凤洲拆得七零八落。
而祂看着姜望:“我矢志改变这个世界,如果你觉得你可以做得比我更好,那就由你来杀死我。”
噗——
骨剑入肉的声音,稍有滞涩,终不及长相思那么顺手。
众生僧人将面前的这具破皮囊推进黄泉,任其涤荡、消解,拍了拍手,转身往外走。
王长吉默默地走在他旁边,又径自走远。
被地藏召出来的累累白骨,横陈在幽冥冻土,惨惨白辉流荡,如此世的月光。
月白披在众生僧人的身上。
在某个瞬间,他仰头看着天空——
但见得映照幽冥天的三千佛像,一尊尊黯灭。尘风一吹,满天的土。
原来神佛要人敬。
飞在天上也是泥。
……
嘭!
地藏的金身佛颅,整个地嵌进观海台里。
霸国国势杀得祂一片混沌。
金血、碎骨、消散的社稷之意和佛念,将祂的感知都混淆。
切割这具佛躯的方天鬼神戟、割寿刀、斩妄刀,祂都感受不到了,只觉极痛极痒极无尽处,如堕无间地狱。
祂埋在观海台里,睁着佛眸看。
在天海,在冥府天河,在幽冥大世界……祂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有无底无间的黑。
但有那么一个瞬间,祂仿佛看到了世尊!
是祂诞生之时,仓促逃离前的惊鸿一瞥。
如此悲伤、温暖,又沉静。
“我佛!”
祂忍不住道:“我该怎么做?”
那人回道:“不如问,你想怎么做。”
“我——”地藏愣住了。
“我……”
祂趴伏在观海台上,恹恹地吐着血。
“我”想怎么做呢?
一直以来,都是继承世尊的理想,都是想要做到世尊未能做到的事情,圆满世尊未竟之愿。
生于世尊之躯,便以世尊自居。
带着与生俱来的苦涩和责任感,偏执地走向那不可能的理想。
可是——我想怎么做呢?
我非世尊,那我是谁?
百般纠葛成魔孽,心有不甘必自牢。是执生魔!
“咳咳咳!”
“咳咳——咳!”
地藏剧烈地咳血,而在某一个时刻,骤然仰起头来!满面的血上是横流的泪。
大喊道:“破开我执方是我!”
这具金身最后似鱼在砧板上一挺,就此僵住。
而后化为一团金血,整个的被望海台吞没。
……
新生的冥府世界正在崩溃,地藏的天河佛身也已经崩溃了。
但它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点点滴滴如春雨般,竟落在幽冥大世界的冻土。
地藏理想的世界终究没有来临,可是祂孕育的冥世之胎,仍然滋补了幽冥,也茁壮了现世。
古老的幽冥大世界,仍然沿着固定的轨迹——世尊当年设想的方向——缓慢地向现世靠拢。
它将予现世更稳固的支撑,它将成现世的冥世。
将有阴间为阳间的另一面。
将有一处家园,栖居无所依的魂灵。
轮回……轮回仍然只是想象。
或者源海万事归一的纯粹,才是最大的公平。
但坠落冥世的亡魂,此后的确会经历审判。阎罗宝殿将真实存在。遵循最初的美好愿望,赏善罚恶。
冥府初创赋予的神职,被冥世认可接纳。
在幽冥大世界彻底归于现世,成为冥世之后,幽冥大世界里的神只将会降格。
幽冥神只降格为阳神,阳神降格为真神,真神降格为毛神……
可茫茫幽冥大地,群山轰隆,散发的尽是喜悦!
因为幽冥神,此后都是现世神。
那些古老的幽冥神只,虽则降格为阳神,可是迈向现世神只的道路,却已经被打开!
有的幽冥神只苦心积虑,放弃一切,百死一生,也要降生现世,从头开始,只为了一个向现世神只出发的机会。
而祂们只是在家里坐着,观望又观望,竟就望来了这种可能。
且是站在阳神巅峰的层次,眺望那仅剩一步的永恒。旧有的积累还都存在,根本不用从头开始!
……
三清玄都上帝宫中,所有人都为景天子的超脱之战贡献力量。
衰死者不计其数,三大天师乃至宗正寺卿,都摇摇欲坠。
唯独太虞真君李一,始终站在那里,闭目不动。
在某个时刻,姬凤洲从殿外走进来,冠已歪斜,袍已撕裂,鬓发散乱,颇见狼狈。
他的气息已经虚弱到可以被寻常捕捉了!却只是笑看着李一:“练成那一剑了么?”
李一睁开眼睛:“我已忘了!”
姬凤洲笑了笑,拂袖一卷,便将放在他身边的一真遗蜕收起来。
说起来这一剑是为此战的后手准备,也可视作对姜述的提防——就如那位号称军神的姜梦熊,也早早地引天覆军在决明岛静候。
但在超脱层次的斗争里,终究没人能周虑一切。不是所有的后手,都能够起到作用。就像本朝太宗,还是没能擒杀文殊。
可他此战若不成,还是可以告太庙,请文帝,甚或请三尊。
姜述身后更无人。他自己是齐国的后台,齐国的支撑,齐国最后的手段。
当然,也更值得忌惮。
姬凤洲在堂皇的中央大殿里,转身回望,仿佛已经跨越天海,看到那位帝王。
何时第四会?
最后只道:“班师回朝!”
……
……
世尊誓愿中的希望,终于来到幽冥大世界。
祂所承诺的未来,在身死很久以后来到。独祂看不到。
但春风吹遍。
现世的春风,第一次吹拂到冥土。
黄泉边上那知闻石犬,忽而一跃,毛发活泼,奔行在冥土之上,身似月光所洗。
早先被中止的演化,这一时又继续。
其身不断变幻,最后集群兽之像于一身,聚众物之优容为一体。
而它且奔且啸,放情自由!
冥冥之中只有一个纯粹的意志诞生。
其声悲悯,颂说——
“我当行于冥土大地,以手以足,掩尽尸骨,度化亡魂。”
“尽度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
这才是世尊的遗愿!是祂身死之时所见的悲怀!
释迦既灭,有地藏生。
假执当死,真地藏存。
是为,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的是执念与妄念!
天衍无穷,人生有终。
昔日【无名者】,座下为谛听。
是幽冥天,东海月,人间夜。
……
……
……
……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