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醋鱼 (第2/2页)
两人别别扭扭远去不见。庭中又只剩下雨声。常思豪道:“大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胜一凝目半晌。摇了摇头。
常思豪道:“你怎么还沒明白。她的意思明明是。。”
“你错了。”
陈胜一道:“她就像面前这池水。虽然照得见岸边人的身影。可是能拨动她心弦的。却只有归來之燕。”常思豪心想:“燕子不來抄水。你却对池苦望。这叫什么事儿。”陈胜一继续道:“她心里……始终只有燕临渊。只不过。现在她回想起來往事。有些失望。有些后悔。觉得在年青的时候。有谁能一时冲动。勇往直前。断了她的念想。让她能够将错就错也好……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她连最后一点期盼都失去。最后一点真心都泯灭。一生中就绝不会再有快乐。”
常思豪怔住。
此时此刻。心里想到的。竟然是廖孤石的母亲。
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心里。却永远是荆问种。所以才会把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三个人的痛苦。把三个人的痛苦。变做两代人的悲剧。
望着陈胜一的脸。他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原來有些事情。自己真的想得太浅。
原來多年的守望不是空白。原來一个人的心。真的可以被深深读透读懂。而那些不由分说的亲切与热情。其实是如此的粗暴与不尊重。
可是……
明知对方在做着傻事。却仍要由她任性。明知道无望。还是要抱定最初的那份坚守。这未免……
如果自己像对待顾思衣那样。“不由分说”地推上一把。是会把他们推出困境。还是推入不幸。
池中“豁拉”一响。
鱼儿搅尾。探入水底。
一盘堆满绿葱花、裹着红酱油的糖醋鱼浮显在眼前。
那真的是欢乐吗。
他一时目光如痴。静静地沒了声息。
次日。。
晨光令屋墙暗去。侍女推开窗扇。亮亮地展露出一方天蓝竹碧。
常思豪坐起披衣。春风款动帘缘。携來微微的水气。令他身心清爽。伸臂抬腿检视。伤处肤色已恢复如常。肿痛都消去不少。唐家兄弟早早过來探视。见他已然无碍。各自放宽了心。说到昨夜里那一男一女。都觉诧异又毫无头续。大家伙儿來到前院正准备吃早饭。忽然有仆役來报。说是有老太太身边的人回來了。还拉着好几车东西。唐墨显叫进來一看。领头的正是老家人唐不服。还沒等他问话。唐不服摆着手先道:“糟糕。糟糕老。”
唐氏兄弟一惊。想的都是:“莫非老太太出事了。”
只见唐不服将一部白须摇得如筛面一般。紧走几步。抓把椅子坐下喘了几口大气。说道:“唉。老太太这几天。逛完了彭县上德阳。逛完了德阳奔广汉。从广汉出來又溜嗒到成都。不用幺少爷拉。她自己就上瘾老。说是多年不动。出來走走。感觉还真好。这不。买回來一大堆东西。实在拿不下。沒办法又雇了几辆大车这才拉回來噻。”
唐墨显心头登宽。笑道:“这算个啥子嗦。”
唐不服老眼一瞪:“算个啥子。后头还有大事体沒说噻。”唐墨恩道:“大事。还啥子大事。”唐不服道:“老太太走油了腿。今早非要顺道南下。回眉山老宅去瞧瞧噻。”
唐门隐逸之前原址本在眉山。历经与萧府一战。偌大家宅七零八落。住着不免触景伤情。这才沿江北上。寻了现在这处地方建起了九里飞花寨。眉山老宅已然荒弃多年了。唐氏兄弟一听吃惊非小。唐墨显怒道:“我们困在这里做竹耗子。她自己倒耍得安逸。老二。你说。老早前我就说想回去耍子。都求过多少遍老。”
唐墨恩苦脸扯着他道:“大蝈。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嗦。”
唐墨显明白他的意思:眉山在汶江中下游。与长江水道相连。萧今拾月从杭州來。入川必走水路。他们说不定就能碰上。这样一來。老太太岂不危险。忙问:“那她究竟去了沒有。”
唐不服道:“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小夕、小男、大家都劝。老太太的脾气哪个劝得动么。”
唐墨恩道:“幺少爷的话。老太太总是听的。他沒说些啥子來挡一哈。”
“幺少爷。”唐不服瞠起眼來一拍腿:“他哟。说长这么大。还沒去过老宅。比老太太还踊跃噻。”唐墨显登时大怒。挥着圆滚滚的胳膊向外指道:“幺崽子一出去便无法无天。遇上好事就只顾着自己。”唐墨恩脸上的“八”字眉又皱成了“几”字。把他胳膊按下道:“大蝈。你还计较这些。倒底该咋个办咧。”唐墨显瞪眼道:“咋个办。追嗦。”
当下众人一齐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常思豪执意带伤随行。众人拦挡不住。也只好应下。从泪竹林山坳出來往东不远。是一条竹荫夹水的人工河道。早有仆役撑过三条斑红点点的尖头竹排。每条都是五七根竹子勒成。显得窄窄长长。浮力也小。若沒一定功夫。站都站不上去。唐墨恩喊道:“还有两条呢。都撑出來。不够坐噻。”仆役道:“说來也怪噻。昨天明明五条都在的。今早就剩下三条了。”唐墨恩喃喃道:“莫不是昨夜雨大。下來山溪冲走老。”那仆役苦了脸道:“多半是噻。哪想得到。本來拴得蛮好么。”唐墨显道:“无事就闲着。有事就來推。下回注意。”回手又拿指头点着把人分作三队。他带兄弟唐墨恩乘第一条。陈胜一和常思豪乘第二条。小林宗擎和李双吉乘第三条。齐中华等人骑马随唐门的几名手下走陆路。
昨夜暴雨。山溪水涨。支线添流。汶江水势增幅不少。三条竹排从水道出來顺流直下。速度极快。
过了都江堰。眨眼放出去三十余里。水势稍见平缓。忽听有人在大声咒骂。众人循声瞧去。只见江东水湾浅滩边斜着一艘小船。船帮上凹陷出个大洞。洞里插进去半条竹排。显然是在巨力冲击之下撞透的。船主人大概早起正要下船打渔。发现船被撞出个大洞。十分光火。指着东西南北。嘴里翻花倒雪般。尽是骂些四川土话。
陈胜一瞧那竹排上带着红褐斑点。形制也与自己所乘的相同。忙指道:“你看。那不是咱的排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