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薄冰叹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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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瑛瞧愣了:“爹 您莫不是热出病來了 您这是乐什么呢 ”
徐阶眼皮撩开一条小缝儿 摆摆手 给他讲述事情经过 徐瑛听完登时火大:“是可忍孰不可忍 爹 姓常的这般欺人太甚 您怎么能忍得下來呢 ”
徐阶一笑:“这些日子以來我托病不理政务 皇上为此焦作 今天常思豪的作法他不是瞧不出來 而是在刻意地配合 想给我一点惩戒 顺着吃点小亏 讨他一个得意 他心里就有了亏欠 别的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
徐瑛道:“可 可这也太气人了 这不是便宜了姓常的 长了他的势焰吗 ”
徐阶道:“这世上的蠢人其实比常人也笨不到哪去 唯一不同的便是喜欢自作聪明 越是玩这套 越是说明他沒别的本事 今天的话他全都沒有说透 只是点逗一二而已 说明他也清楚自己的份量 现在的问題是 他说來说去 总把话头往通倭上靠 言官那些人你也清楚的 这种事情捅出來 即便咱的地位不受影响 届时受的舆论冲击可也不小 ”
徐瑛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 其实徐家的事就像水面底下的脏东西 东厂清楚 皇上也清楚 官场上类似事情多了 真翻起來谁都不干净 但水底下不重要 重要的是水面上的风景、朝廷的体面 皇上看到江山如画 无风无浪 心情便佳 水面底下的事情他不管 也不需要管 但言官就不同了 他们的职位捞不到利 就只能求名 掏污泥的臭事向來是最卖力气 虽然现在言官中不少人都依附在徐家门下 但这帮人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观风旗 真翻起脸來 那可是比狗还快、比猴还酸 父亲在官场这么多年 不管是当初曲意事严嵩 还是后來掌内阁 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对这些小人物从來不敢轻视 这也是他能平平安安走到今天的一个重要原因
徐阶道:“从话音可以听得出來 你大哥二哥已经成了他两条最重的筹码 咱们想要人 就得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
徐瑛想起“壮士断腕”的话 眼神有些发弱 知道这些年來父亲故意疏远大哥二哥 是在给外面制造错觉 这样一來在给两个儿子很好的掩护的同时 真有事闹出來 自己也容易撇清 声音转低了些 试探道:“爹 您该不会是想 把大哥他们也舍了吧 ”
徐阶凝目良久 沉沉呼出口气:“常思豪、秦绝响这伙人心狠手辣 上來就动硬的 又狠又决 既与官场人不同 和百剑盟那些人也不一样 我虎毒不食子 他们却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啊……”
徐瑛呆愣一阵 问道:“那怎么办 ”
徐阶道:“我总希望你能临事动动脑子 哪知道你根本沒有脑子 你大哥二哥若真交在东厂手里 郭书荣华不会不和我打个招呼 这说明姓常的在虚张声势 咱们只要沉得住气 煞得下心 他又能奈我何 ”
独抱楼内人声喧攘 热闹非凡 秦绝响把常思豪接进來 听他说完宴上情形 一时乐不可支 笑道:“大哥 想不到你整起人來比我还有天分 ”常思豪开心过后想到徐阶忍性远超常人 现在情绪反有些低沉 琢磨着是不是派人到眉山找六成禅师再问一问计 否则接下來还真有点沒底 谈到这边的情况 秦绝响笑吟吟地道:“有小弟坐镇你还不放心么 现在盟里各产业都已按股配发 人心大定 干劲十足 独抱楼自打年后重装开业 生意蒸蒸日上 比原來还要兴隆 马明绍死后 陈志宾事就多了 此处我已交由丹阳大侠邵方打理 这人机灵 办事也都不错 其它各处新开的点心铺、绸缎庄等也都上了道 ”
除掉马明绍的事 在路上常思豪便听他说了 点点头 说邵方自己熟悉 这人的确不错 心里也明白:秦绝响把百剑盟的人安排进秦家产业 那么必然也把秦家的人插进百剑盟不少 两下整合起來 就牢固得多了 瞧着楼里忙來忙去的又有不少新面孔 不由得又生出些许物是人非之慨 此时顾思衣陪着梁伯龙过來相见 他这才知道秦绝响已经把她从昆山接來了 重逢之下互叙别情 自有一番欢喜 顾思衣面容稍有清减 但因梁伯龙脱险无事 已经恢复了些精神 和他闲说了几句话儿 便笑道:“我來给你介绍一个人 ”说着回身手往角落里一引
常思豪顺她指尖瞧去 只见那一桌空空荡荡 坐着个穿白戴孝、瘦骨清奇的老人 随她走近來细看时 这人颌下一部干焦焦的细须 看上去约摸六七十岁的年纪 眉颧突兀生棱 额头上一道大疤由发际直破鼻根 脸上皮肤皱巴巴的 气色极差 仿佛石头上蒙了一层腊肉皮 眼睛合着 肚腹一起一伏 不知是睡是醒 两个又黑又深的大眼袋让人打心眼里产生出一种森然发怵之感 轻声问道:“这位是……”
秦绝响笑道:“见了面倒不认识了 说起來你还对他有恩哩 ”
那老人眼袋一动 疏眉挑起 两道与脸上气色极不相称的精光从眸子中射出來 在秦绝响脸上一扎 起身拂袖便走 顾思衣赶忙扯住:“先生 您这是干嘛 ”老人甩袖道:“我可沒求人來救 又算欠谁的情 蒙谁的恩了 咳、咳……”他这几句话声音亢哑 似乎引动了宿疾 吼完不住咳嗽
常思豪一愣之下 忽然猜到了他是谁 大笑道:“先生说的不错 天地滋荣万物是自然而然 父母养儿女是应该应份 冤狱昭雪本是理所应当 讲到恩字 就得有求有受 既然所施者皆属当为 受者也就不必领情了 刚才我这兄弟说话有不对处 还望先生海涵 ”
那老人听得也是一愣 压住气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问道:“常思豪 ”
常思豪点头 老人道:“今天总算还听见一句明白话 ”梁伯龙笑道:“教侬这么一说 敢情吾等都是糊涂蛋哉 ”老人道:“你们怎不糊涂 我虽被他们折磨得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 无非一死而已 张元忭本是待试的生员 却拿着我的戏文稿子出來满天扬洒 岂不毁了他自己的前程 这出戏你又不是不知利害 却排出來公演 传扬开來市井中那些愚人道学必然数长论短 你自己不怕丑倒罢了 却教魏公在九泉之下 面皮如何光荣 ”
梁伯龙知他说的尽是反话 道:“好个徐文长 侬敢写 别人就弗敢演了 侬身怀十绝八绝的才气大 可也勿把旁人都一律看扁才好哉 ”顾思衣嗔笑着轻轻推了他一下 重新给常思豪介绍徐渭 讲述了來往经过 原來徐渭今年不过四十八岁 可是在狱中折磨得不成人形 所以显得苍老之极 他在大赦中本该出狱 可是由于案情特殊 又有徐阁老暗中授意 所以仍未放人 但由重刑号移到了普通监房 看守方面轻松了许多 这次出來是因为他老母亲病故 给假三月 出來料理丧事 他靠朋友们帮些钱财葬了母亲 休养了一个多月 身上的伤才渐渐好些 顾梁二人本來也常去照看 但前一阵梁伯龙出了事情 他们就沒再联系 徐渭上昆山來拜访时才知道梁伯龙遭了陷害囚在华亭 待要想个主意搭救 正好秦绝响派人寻來 报说梁伯龙已经被救下了 并且正随大队人马一同上京 顾思衣便也邀了徐渭一起追來 赶了个脚前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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