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翻着袜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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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左手后撑 支坐在榻上 双腿一屈一伸 右手托瓷碗 肘拄膝头 静静地啜粥 感觉力量正一点一滴在体内复苏着
琵琶曲调变得欢快 有溪间小鹿纵跃的动感 郭书荣华在弹奏中偶尔会看來一眼 瞳眸里 笑意清澈如泉
常思豪瞧着他:“督公亲率大军讨逆 心态倒是轻松得很 ”
郭书荣华一笑:“难得秋水溶明月 何妨忙里小偷闲 ”
常思豪道:“看來督公这趟是胸有成竹 胜券在握喽 ”
郭书荣华笑着低下头去 手指滑揉 拨片勾挑频快 似在与弦交锋
曲声如海浪潮涌 激情四射 小小船室中灯光悠忽 如浮萍在暴雨雷电中不时的闪亮
那种几乎可以感受得到的、扑面而來的潮海气息 令常思豪全身血液都起了共鸣 看着郭书荣华弹奏的动作 他指头随之微颤 忽然对这节奏产生了一种熟悉 紧跟着 有许多回忆被勾起
他放低了粥碗:“这是水颜香无声虚奏的曲子 ”
曲声止歇 船室寂去 郭书荣华轻声吟诵:“怒海平天凌云榭 浊浪横飞 指点西风烈……”常思豪心中一怔又奇:“这歌词水颜香看过就撕了 当时同桌的曾仕权、李逸臣等人都不认识龙形狂草 他怎么会……”
郭书荣华读懂了这表情 微笑道:“这是那曲歌词的首句 侯爷想是见过的 当时荣华一心好奇 所以事后让人收集纸碎 拼捡了起來 看过之后 真是感慨良多……这些年來 东厂人惩贪除恶 为稳定国基付出多少血汗青春 难道这‘宗庙倾颓’、‘九州泣血’ 真的是时下现状、我们造就的结果么 ”
想到太原旧事 常思豪不禁心血扬沸 冷冷道:“东厂名声在外 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督公既然‘一生惯讲是真话’ 那么扪心自问 你真的沒做过恶么 ”
郭书荣华目光空去 过了好一会儿 淡淡地道:“梵志翻着袜 人皆道是错 乍可刺你眼 不可隐我脚 ”
此诗是僧人王梵志所作 意思是:袜子在缝制中会将布边窝缝在里面 以免影响美观 我反穿着袜子 别人都说不对 但我宁可让你们看着刺眼 也不能让我的脚受委屈 诗文简白 常思豪虽然不知出处作者 却也听得明明白白 哼笑了一声道:“督公这话的意思 那不就是‘宁让我负天下人 不要天下人负我’么 看來督公倒有阿瞒之志呢 ”
郭书荣华道:“曹公讨董卓、灭袁绍、平吕布 为隳国收崩土 替残黎开太平 一生为汉室出力 所谋所思 非市井愚民可以明白 稗史妄宣正统 颠倒黑白 以致其身后非议流传 遂成千古奇冤 荣华不敢以曹公自比 然国不稳则不治 国不治则不强 国不强则必破 国若破则家亡 所谓流水映岩 空鉴日月 花红便谢 岂必留芳 荣华负天下正为天下 至于虚名妄利 荣华在所不计 毁誉人言 荣华过耳不殇 ”说罢角片轻拨 琵琶铮然一响 怆音满室
常思豪颈后飞凉 目光虚起
案头上 十里光阴和胁差一长一短 并排摆放在那里 仿佛被弦音和杀气所催 轻轻地摇晃起來
夜已深透 落叶哗然时悄
方枕诺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 却忽然停下來 站定 仰头望向天空
树林开口处像一拱森黑的门洞 吞吐着天地间的幽暗 自后方看來 这门洞被他的身子分成了两个鼻孔 风就变成了呼吸
只见方枕诺看了一会儿 低了头 再次起步 走到一株树畔 解开腰带 叉开双腿
程连安远远瞧着 一直看着他排完小便、转身回营、渐渐踱远 忍不住鼻翼扇了几扇 有种“岂有此理”的感觉
身后传來一声轻笑 回头看 原來是曾仕权 他忙陪上笑容:“三爷 怎么您也在这儿 ”
曾仕权笑望着方枕诺离去的方向:“啊 沒事儿 看看 ”
“看看”可以解释为在看方枕诺 也可以解释为在看自己 程连安感觉到一点别样的意味 递过一个眼神儿:“三爷是在担心他有诈吗 ”
曾仕权虚目而笑 程连安这话里原该有个“也”字 可是他减了这个字儿 就把自个儿置身于事外 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仔细想一想 那小笙子敢当众颠倒黑白 必是出自程连安的指使 这一场戏作得未免明显 却绝对不是他的幼稚 相反 只怕是他对督公容忍度的一种试探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过话说回來 小树总是在无人看管的日夜里滋长 一个不经意的回眸 可能会发现它已蔽日参天了……
他“哦”了一声 漫不经心地答道:“那还用得着担心 老吕当初就是陈星派过來的 最后还不是一心投到了督公这边 ”程连安含笑道:“是 是 ”侧过身子 小手揣袖 和他一起瞧方枕诺的背影:“我看这人似乎不是那么谦和 骨子里很有些狂怪 有趣得很 ”
曾仕权摇头:“嗨 念书的人 还不都是这副怪模怪样 要说狂怪 只怕比他师父还差得远 ”
程连安道:“他师父 好像是叫什么李摸雷罢 这名字很怪 以前在厂里闲翻档案时瞄见过一眼 所以还记得 倘真有趣 过些日子回去 可要好好翻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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