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103】三章 观自在 (第2/2页)
云边清道:“怎么,瞧你的表情,似乎不大认同,你师李摸雷号称‘不吃猪肉’【娴墨:非有极大自负者,不能以此为号,】,那自是以自己为替往圣继绝学、抑且特立独行于尘俗之外的奇儒了,不知在你师徒心中,对这自在二字是何看法。”
方枕诺笑道:“不敢,家师这几年专心著书,很少讲这些道理,至于我么,读书不求甚解,凡事随遇而安,一切但凭我意,活得轻松,也颇有几分‘自在’的样子,至于和督公所说的‘自在’有几分相符,倒有点儿说不准。”
云边清道:“咱们这些俗人,怎敢望督公的境界,看來你对自在的理解,和我也差不多,我这个人呢,简单得很,凡事我自在呢,看别人也就自在,我若不自在呢,那别人也休想自在。”方枕诺陪笑道:“是,是。”
云边清叹了口气:“世上很多事情,并非你我之辈可以想通,这自在二字,还是督公十余年前参悟的话头,那时他还是个少年郎,我当时也还算年青,看他已是高深莫测,如今他老人家之心,只怕更已是鬼神难知了。”说完久久地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又隔了一会儿,这才又继续道:“想自在,难哪【娴墨:自在很难吗,世上本无难事,只要放得下自己,不想着成功,世上就沒有难事,因为失败也是你想要的,换言之,如果能以“无论怎样,这也是我的生活”的心态活着,就不会有压力,也就无难易可言,】,姬野平带人杀出君山,这会儿多半已经到了江面儿上,未知后事如何,若真被他跑了,我也难说沒有责任,回去颜面无光不说,这些年的功劳也要大受折损【娴墨:脸面、利益,两者放下一个,也不至于觉得难】,以后势要落个‘只会编筐、不会收口’的破名让厂里人笑话,你既自认是我兄弟,可要替做哥哥的想个法子,分忧解愁啊。”
方枕诺道:“小弟既已倾心跟随兄长,自然是要和兄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日后到了厂里,小弟也定以兄长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只要咱们兄弟办事勤恳谨慎,不愁受不到督公的提点,将來水涨船高之时,还有谁敢露出牙來。”
云边清道:“火燎眉边,谁还顾得上以后的事呢,长江水面宽广,水流湍急,纵然拉开大队拦截,也未必能经得住顺流一冲,俞老将军在皇上跟前都有面子,这趟沒他的事,黑锅还能落在谁的头上。”方枕诺道:“那依云兄的意思,咱们该当如何呢。”云边清一笑:“方兄弟,你‘胸中’早有成竹,这时候还推來绕去,未免太无诚意了罢。”
阿遥在舱底听得纳闷,不知他刻意加重胸中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时上面略静了一静,发出些许衣衫悉索和纸页哗动的声响,跟着方枕诺笑道:“兄长勿怪,小弟也是一时懵住了【娴墨:才怪,套子在岛上时便早已设好,此时对方上钩,能不笑,真巨奸,下细评,】。”脚步向前移动,跟着又退回了原位,道:“有曾掌爷率大军拦江,想來姬野平一伙也跑不了,咱们按着册子再把这些虾蟹一收,功劳也算不小,相信这一关总能熬得过去。”
船队出了城陵矶口,逆流折转向东,出來两箭多地,就见沿岸炮架林立,大江之上帆影重重,无数船只正自巡弋穿织,对方看见曾仕权的旗号之后,很快分出一条快船迎了下來,到得近前搭上跳板,一个年轻人带着两名中年汉子快步行走间打眼瞄了一瞄,瞧见了高坐在船楼之上的曾仕权,当时紧行两步向上躬身施礼,朗声道:“江慕弦参见掌爷。”
曾仕权身子安坐不动,眼往下瞥,瞧了江慕弦一眼,目光又向他身后扫去,却不答话,
江慕弦身子躬着,头往两边微侧,身后那两名中年汉子感受到了压力,也只得躬身拱手:“谷尝新、莫如之,见过掌爷。”【娴墨:时隔一年,文中隔字数十万,忽见谷莫二位又登场,恍如隔世】
曾仕权鼻孔中“嗯”了一声,淡淡笑道:“江慕弦,你们不在厂卫的编制,也不受军营的管,这趟咱家肯带着你们过來,完全是看着你们小秦爷的面子,跟着官家办事,处处要有官家的规矩,你可要好好规束部下,不要坏了朝廷的体面。”
江慕弦将头又低了一低,道:“是,江某这次受少主之命效力军前,一切随听任调,掌爷大可放心使用,不过江某手下尽是些粗野的江湖汉子,办事虽然雷厉风行,奈何多少欠缺些礼数,难免有个洒汤漏水,所谓‘大人不把小人怪’,偶尔请掌爷担待一二总是少不了的,好在听少主爷说,他在南镇抚司,您在东厂,厂卫原是一家人,您二位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于公于私,只要我们小心伺候,别给他和掌爷您丢脸,掌爷也绝不会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受了委屈,【娴墨:江横把还是那个性情,弹性里头总带点倔愣愣的感觉,说顺着你吧,还不服,说不服吧,还依着你,】”
“啧啧咯咯咯咯”曾仕权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近似打嗝的怪笑,像吃食儿噎住的小鸡,他眯缝了眼,将两个指头往下戳点着,侧顾李逸臣道:“瞧瞧,瞧瞧,难怪说秦家这一年半载的好生兴旺,有这样的人才,那还能不火吗,小秦爷在京顺风顺水的,办起事來比他爹和大伯都强,瞧他选带出來的人,果然也是大不一样啊。”李逸臣也点头陪笑:“是呢,长江后浪催前浪,这么年轻就坐到了秦家二总管的位置,的确了不起。”说话时眼睛在谷尝新、莫如之二人脑门上扫來扫去【娴墨:挑拨得恶】,曾仕权笑道:“呵呵呵呵,小江兄弟,辛苦辛苦,不知这边情况怎样。”
江慕弦道:“回掌爷,我们已在江上用血蛛丝连船拉开了大网,形成一道严密防线,想要偷渡过去是不可能的,但目今为止,尚未发现有聚豪阁人的踪影。”曾仕权像在意料之中似地“嗯。”了一声,道:“你们那什么血蛛丝儿,昨儿晚上调弦的兄弟用过了,似乎也不大管事儿。”江慕弦道:“虽说手巧不如家什妙,但是好鞍也需马合套,东西好不好用,有时也看顺不顺手罢,【娴墨:写小江实写绝响,谁说绝响用人沒门道,陈胜一有好心,但脑筋老,马明绍心眼小,想得多,故都看新人不顺眼,】”
这话不卑不亢,令曾仕权呵呵一笑,他略一招手,有干事拿过一筒纸卷,侧身挡着风在他眼前平摊展开,纸上简略标画着山川形势:顶部一道蜿蜒的宽蓝线条标示为长江,中下部有一片蓝色为洞庭湖,两边各有一条细红的斜线,左长右极短,都是上通长江,下连洞庭,中间的陆地部分近似一个不规则的、倒置的梯型,这干事手指左边的长斜线顶端道:“掌爷,这是调弦入口。”跟着手指平移到右斜线的顶角端:“咱们在这儿,姬野平自洞庭逆水而出,往上绕这大圈不小,但以现在的风速來看,再有个三刻两刻,必然能在江面上瞧见。”
曾仕权点了点头,站起身來掏出令旗,,底下干事头目、军中将领一应人等立刻在甲板上排开队列,,提气道:“所有人听着,开弓上弹,准备迎敌,要是放走了一条船、一个人,全体追责连坐,军法从事,捉住匪首姬野平的赏黄金百两、连升三级。”
江慕弦等随众应声而退,孙成、沈亮二部也都将队形雁翼展开,一时间大江之上船影萍集,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增浓添倍,曾仕权逆流远望青天与大江相融之所,嘴角冷冷勾笑:“哼哼哼,五六倍的兵力再按不住你这小鸡崽子,那我可也真不用姓这个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