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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叫白蛇精,叫我白娘子。那个来自虚空的声音这么说。
郑明没有这么叫,只说,我的肚痛病是你搞的鬼吗?
是又么样?不是又么样?那个声音说话有些无所谓的傲慢味儿。
那我求你,白娘子,能否不再刁难我?郑明恳切地说。
那好办,你明天出院后找到魏婶,向她下跪磕头认错,明确表态,不发动群众把我附体的佘青叶和魏婶抓起来戴纸糊高帽,挂黑牌上台批斗。那个声音把话讲得很明确。
可以、可以。郑明当下就跪在病榻上说,我看不见你,我只能对着你发出声音的方向,磕头谢罪,请你原谅我。只见他鸡啄米样地不停地磕头。
你对着我磕头谢罪不算。我说过,你要向魏婶磕头谢罪。那个声音说。
好的。好的。 我明天出院就按你白娘子说的办。停止了磕头的郑明说着,举目四顾,空空落落的病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第二天清早,魏婶在屋前的当家塘里洗衣服,忽然听到狗叫声,抬头看,外来的一条汉子在塘塍上急促地走着,他转过脸,魏婶认出他就是大队书记郑明。
魏婶骇然,身子在微微发抖,也不敢站起来,她怕郑明发现了自己,便低头不语,抓在手里捣衣的棒槌也不敢继续捣了,担心捣衣的响声引起郑明的注意。
还好,他毕竟没有发现自己,正朝屋场那边走。又坏了,郑明直朝自家那排瓦屋走去,看来分明是要抓自己。
这会儿,魏婶把衣服几拧几拧放在木盆里,端着站起身,快步踏着礓礤,她不往自家房屋那边走去,而是侧着身子,好像怕人看见似的,横过屋场,快步钻进屋后杂木林。
魏婶蹲在一丛刺蓬下,把端在手里盛衣的木盆放在脚边,目光透过刺蓬的缝隙朝外瞅,并支愣着耳朵,以捕捉山上和屋场里的任何一个动向。她昨天受了郑明的恐吓,当然,她觉得不是恐吓,郑明完全做得出来,因为她看过的批斗现场太残酷,还不单是戴纸糊高帽、挂黑牌接受批斗。
一些人还会让批斗对象站在随便用土砖码起来的台子上,在批斗对象的脖子上挂着装了半桶脏物的尿桶,然后台下的群众有的因为激动,或要表现自己的阶级立场坚定,而对批斗对象摩拳擦掌地予以攻击。
他们时不时会用小石头什么的丢进尿桶,让那脏污的尿液喷溅到批斗对象的脸上身上,看到批斗对象难受得蹙眉的样子,他们便会拥有一种把痛苦寄托在他人之上的快感。
有的还嫌不满足,偶尔站起来,绕到批斗对象的背后,抬起一脚朝那土砖搭起的台子踢去,那摞在上面的砖块本来就不稳,因受外力碰击而立马移位,于是站在上面未经意的批斗对象一个趔趄,连同脖子上的尿桶和自己的身子都鸡飞蛋打样地跌翻在地……
那残酷的场面越想越后怕,尽管昨天魏婶找过现在的佘青叶说过情况,佘青叶却一阵冷笑,之后说不用怕,有办法对付,会让郑明那家伙服服贴贴。
但是魏婶不相信,还真的认为她迷信,会犯事。故而今早在当家塘洗衣时一看见郑明就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躲进屋后的矮山上去了。
此刻,没有听到狗叫,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说,郑书记,你找魏婶干吗?她好像在屋门前水塘的码头上洗衣,你去看看。
好险。得喜躲开了。蹲在刺蓬下的魏婶用气流对自己说着,倒感到一丝幸运。
郑明一清早来到第一生产队房屋前的场子上,一眼就看见了佘青叶家的房屋,照说他可以进去打听魏婶在哪儿住,可是他不敢进去问,他知道现在教训他的就是附身于佘青叶的白蛇精,斗不过她,只好躲开。郑明清楚,只要找到魏婶,向她下跪磕头认错就行。
这时,他的眼睛到处睩,未看见魏婶,却被屋角的一条狮毛狗吠叫着。许是狗主人——一个腰上系着草绳的汉子出来了。他认识郑明,迎上去客套地问:郑书记,一清早到我们队来有么指示?
今日没有指示。郑明把话音放低,他也认识汉子,走近一步说,施策,你们常说的魏婶,叫魏么?我要找她,她家在哪儿?
她叫魏蕾。施策手指相距他十多米远的一栋盖着蓝瓦的房屋说,那儿就是她家。唉,我开始发现魏婶在门前塘里洗衣,去看看。
郑明就转过身,跟着施策走几步,朝门前四四方方的水塘瞄,没有人,水塘里的水漾着粼粼的波光,映着初升的旭日有些晃眼。那条狮毛狗不再吠叫了,它通人性,见施策和蔼地与来人说话,它也就把来人化敌为友了。当然它不敢太靠近来人,只绕在施策旁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