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45】五章 见闻 (第1/2页)
次日中午水手入舱中报告:大船已近舟山,
萧伯白拿着海图给大家指看,言说过了舟山,继续向西北便是杭州湾,如果顺风顺水,明晨就能上岸,常思豪瞧着海图上的标记,杭州湾有点像一个横置的三角,左面尖端指向杭州,右下角便是现在所在的舟山,而上部的尖角则指向三个字:松江府,
他问道:“松江府管治下,是不是有个叫‘华亭’.”
萧伯白点头:“有啊。”手指向松江府下方海陆交接处的一个小点:“这里便是华亭,地方不大,可是富庶得很呢。”
常思豪凝思片刻,说道:“萧兄,老管家,不知可否请你们帮个忙。”
萧伯白瞧了眼少爷,转回头道:“常少剑有话请说。”常思豪道:“我有些事情要办,想请你们送我到华亭下船,另外,内子吟儿,还希望两位能帮忙照顾些时日。”萧伯白又向少爷瞧去,萧今拾月头一歪:“哇,你老婆却要我养着,这样不好吧。”
常思豪一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老婆就是你老婆,吃几顿饭又怕什么的。”
萧今拾月乐了:“哈,你小子根本不上道,跟我待着沒几天,倒学会了占便宜,老白呀,你瞧瞧,请神容易送神难吧。”常思豪大笑,萧今拾月道:“可惜你愿意,我愿意,就怕咱老婆【娴墨:吐血三升……大花你别逗了】不愿意,闹來闹去的,搞得一团糟。”常思豪道:“这沒关系,双吉,等我上岸后,你随着萧公子去杭州,代我解释一下,将吟儿稳住。”李双吉半为难地点着头,觉得自己已经够傻,可是跟自己一比,这两个人似乎更不正常,萧今拾月仰脸瞧着他的下巴:“以前总是白吃亲戚的,这回终于轮到亲戚來白吃我了,欢迎啊……”李双吉又混乱了,道:“你倒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时候应该说报应吧。”萧、常二人哈哈大笑,【娴墨:作者写程允锋、程连安,是写父子不父子,应红英、管亦阑则是母子不母子,此处写萧常秦三人,又是夫妻不夫妻,再思下去,则剑非剑、侠非侠,是非是、非非非,处处以此为基调,何以故,人有苦恼,全因想不开,心开处,耳中所闻无一不是天籁,所观无一不是美景,则夫可妻、妻可子、子可父、父可母、母可剑、剑可侠,世上再无区别,无区别不生一事,无一事便无是非,作者曾言齐物论是修的,是真行话,齐物论者何,简言之就是差不多论,今人多为选择而苦恼,比如考试,清华还是北大,比如购物,商场还是淘宝,心中将种种事物比较区隔,烦恼必生,其实选校所为学习,购物乃为用物,倘模糊想去,随意选去,精力放在目标上,则省时省力,效率提高,效率高即是延长了生命,故俗话说:世上无烦恼,全是庸人自扰,】
说归说闹归闹,常思豪在华亭下船之时,萧家还是赠了二百两金票和一些散碎银两供他花用,常思豪叮嘱李双吉一番,与众人挥手作别,眼瞧大船遥遥远去,他把颈上的锦囊移到背后,宝剑用布缠好扛在肩头,挽起袖子、裤脚,扮做乡下人的模样,直奔华亭县城,【娴墨:不用扮,本身穿的就是渔民衣服,】
來到县城外的时候,西天云锈,落日澄金,已是晚饭时分【娴墨:西天云锈,是晚饭时,落日澄金,亦晚饭时,最后又一句晚饭时,明明是废句,写文章句不怕废,就怕不会叠,叠得好时,可与小郭摆烤肉拼盘异曲同工】,眼前这条通往城门的土道上满是雨水沤出的泥汪,左一滩、右一滩,像百十条牛在这刚窜过稀一般,道两边尽是低矮的摊棚,棚布有棍支的、有绳扯的,外形有方有圆,好像伞类的坟场,把底下的说话声也遮得沉沉暗暗,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身上都是灰色或蓝色衣服居多,款式大多相近,显得很是单调,常思豪避着泞,点点跳跳正走间,忽听咝咝吱吱地尖响,前边发一阵乱,行人纷纷闪道,让成一条胡同,中间疯了也似窜出条黑狗來,展眼到了近前,常思豪怕溅上泥水,侧身往边上一让,屁股感觉靠上了什么,一阵碗碟瓷儿响,眼前那狗却踏泥打了个滑,扎肩滚在里边,跟着人胡同里追着窜起个半大小孩儿來,身子一张,好像荡涧的猴子,扑在那狗身上,三抓两把,将它放翻,周遭人等回过味儿來,看那孩子勾脖勒狗,把自己也滚成了个泥孩,各都发笑,常思豪初还替他担心,怕他被狗咬了,仔细看时,这才发现他抱的是头猪,只是这猪身上瘦得见棱见角,滚了泥之后,倒像狗一般,于是也笑起來,
“欢迎欢迎,客官您的面茶來了,还要些什么尽管吩咐,本店包子油饼特色,远近闻名可是一绝哩。”
常思豪听这话像对自己说的,回脸看时,一个土布裹头的汉子,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茶正冲自己乐,身上系着围裙,原來刚才自己这一避让,让进了这小茶摊,屁股靠上的正是人家的客桌,这摊主将错就错,就拿自己当客人招待开了,心里不禁笑他见缝插针,倒会做生意,正好肚子也空了,便坐下來,那泥孩子捉了猪,欢天喜地,就把猪竖抱在身前,踮着脚儿去了,脑勺后泥搭着一根小辫儿,好像刚捏好未经炉的泥壶把儿,原來是个丫头,【娴墨:可知这是一个猪狗不分、男女不辨的地界,文眼全在一个瘦字上着落,第二部中,查鸡架国字脸瘦成曾字,已是奇谈,和此处猪瘦成狗,女瘦如男一比,又是两个天地,】
常思豪要了几块酥饼,就着面茶嚼咽了,吃完结账,摊主瞄见他掏的是银子,眼睛亮起來,赶紧收了,一边笑说着:“老弟不是本地人吧,这是要进城去吗。”一边拉钱匣,抽递过几张白纸条來,
常思豪心中一惊,暗想我连话都沒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呢,
摊主笑眯眯地道:“我们本地人吃饭,大多数要用条子付账,用银钱的可是不多。”
“条子,什么条子。”常思豪问的同时,看他手里纸条又往前递,这才反应过來:他拿这些纸条是要给自己当找零,
这纸条二指來宽,接过细看,上面用正体写着谷壹斤、黍伍斤之类的几个数目字,最底下印着一个红戳,眼睛再旁扫,旁边那半张嘴的钱匣里面,也尽是此类的白色纸条,不禁奇道:“这能当钱花。”摊主合了匣子,道:“咦,你这话问的怪,怎么不当钱花,这可是徐家的条子,你就放眼瞅去,这整个这华亭县的地面儿,拿这条,走到哪儿都好使。”常思豪道:“徐家,哪个徐家。”
摊主道:“耶,你连徐家都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的,那不就是当朝首辅,,徐阁老的家,他老人家忠公体国自不必说,他的两位公子更是亲善爱民啊……”又问道:“哎我说老弟,你住的挺远吧,家里有地么。”
常思豪应道:“哦,我么,住得是稍微远些,家里倒也有个几十亩水田。”
摊主道:“你那地现在还自己种着吗,哎哟,那可太可惜了,一年的税得交多少啊。”嘬了嘬牙,常思豪瞧出他眼神不正,佯叹道:“唉,税是很重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嗨。”摊主像是來了精神儿,凑近坐下,道:“你來‘投献’哪,我给你做引荐人,保准让你吃不了亏。”
常思豪问:“投献,那是干什么。”
摊主道:“你怎么连投献都沒听过,唉,乡下真是闭塞。”他骑着凳子又往前挪了挪:“投献就是你把地拿出來,献给徐家,然后地还归你种,粮也照打,可是再往后,税都不用交了。”
常思豪问:“为什么不用交。”摊主道:“因为地是徐家的了,你给徐家种地,你当然免税啊。”常思豪道:“那我的地都沒了,我有什么好处。”摊主笑道:“这你就算不开账了罢,你种地是为啥,还不是打粮吗,你有地,种地,打的粮食一大半都交了税,可是投献之后呢,你名义上沒了地,还照样种原來的地,打了粮食却不用交税,这岂不是比以前好得多吗。”
常思豪道:“可是地变成徐家的了,他们一样要交税啊,还不得冲我要粮。”
摊主道:“唉,你这人真是,朝廷大官和王宗贵族的地那是入金册的,不报官入籍,一律免税【娴墨:岂止免税,当时国家还要给宗亲诸府分配大量宗禄,这些人在中间,是上吃国家,下吃百姓,但“再苦不能苦皇上”,所以只有百姓最倒霉】,你打了粮,只要上交徐家一部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比交税合适,明白了吗。”
常思豪恍然大悟,心想:“原來如此,徐家通过‘投献’这法子,既占了农民的土地,同时又把国家的税收全都弄到了自己兜里,老百姓虽然‘丢了土地’,却又‘得了实惠’,不会将矛盾搞得太激烈,这法子真他妈绝。”【娴墨:投献是让农民失去所有权,但还有地可种,有粮食可打可吃,如今有钱有权者,给点小钱赶走农民,圈起土地搞开发,甚至只圈地不搞开发,只需搁上两年再卖地,就可翻几百倍利,连让农民当佃户的机会都不给,农民手中钱花光,无技术无工作,如何生存,可知当今天下,酷虐又远盛于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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